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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、梦破西都-3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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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已发生如此难堪之事,墨天痕与贺紫薰也不好再留,第二天一早便向刘家娘子辞行。刘家娘子经历昨天一事,也无精打采,郁郁寡欢,但仍是掏出一吊铜钱,赠与二人作为盘缠。贺墨二人心知这吊钱对她一家而言,可能已是全部家产,但二人现今身无分文,也就不曾推辞,只是允诺回到镐京,定会奉还。

墨天痕经过两日修整,真气已回复些许,有内力保护,身体也勉强得动,不用贺紫薰再背。二人沿河而行,来到当明河下游镇上,搭上客船经锄狼河往镐京而去。

镐京原名桢京,乃前朝都城,锦朝立国后,以邑锽为东京,而将桢京易名为镐京,作为西都。锄狼河原名槁水,乃是前朝所修的人工运河,旨在连同南北,但修成之后,却时常断流,难堪大用,顾讽以“槁”字为名。锦朝开国后,在原本十二条支流的基础上,又引入十五条水脉,贯通之日,槁水再未枯竭,成继平狼江之后第二条贯穿南北的国之命脉,因其北起镐京,南至屠狼关,故名锄狼河。

墨天痕望着大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,有漕运的货船,有游览的花船,还有正在撒网的渔舟,形形色色,络绎不绝,不禁感叹道:“我原本只以为这条河是朝廷为支援南疆边陲而开,没想到,如此多人的生计皆与它息息相关。”

贺紫薰道:“漕运向来是一国命脉,锄狼河开凿成功后,沿岸通商日频,水利无虞,对朝廷而言,其重要性不比边关逊色多少。”

墨天痕微微点头:“是啊,国家国家,先国后家,边疆失守,万民流离,水利不兴,一样是民不聊生。”

贺紫薰皱着瑶鼻嫌弃道:“年纪不大,说话跟朝中那些老穷酸一样,文绉绉的还老喜欢用排比,是生怕别人听的懂么?不过说的倒有几分心怀天下的胸襟。”

墨天痕尴尬道:“朝中的那些皆是当世大儒,我哪敢与他们比肩,胸怀天下,我是愧不敢当。我现在唯一想做的,不过是北上寻回母亲,然后勤练武艺,好早日报得血仇。”

贺紫薰蓦地想起当日在醉花楼时晏饮霜话语,不禁问道:“那日你那师姐说你家门遭逢大变,能和我说说吗?”

墨天痕想起那日凄惨景象,又想到自己如此无能,不禁自嘲一笑,将当日之事缓缓道出。贺紫薰听着,杏眸不禁睁开大,倒吸一口凉气道:“想不到你竟遭逢如此大的变故。若你生在普通家庭,满门被灭,在缉罪阁已是首案要案,只可惜,缉罪阁从不过问这些江湖纷争,不然我或许能帮到你。”

想到伤心往事,母亲又生死未卜,墨天痕情绪低落,只点头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
贺紫薰又问道:“那后来呢?”

“后来,我便去了正气坛……”墨天痕依旧望着锄狼河上往来穿梭的船只,将那赶尽杀绝,诬赖构陷的故事说出,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,每一战皆是游离死生。

贺紫薰听了大为同情:“真是多灾多难,若我遇上这些事情,都不知该如何活下去,而你历经生死险关,竟还是纯良友善,处处为他人着想,想必墨家思想在其中居功至伟。”

墨天痕想起平日父亲的教导,感慨道:“墨家流传千年,隐世不争,处事风格自成一脉,主旨是以侠心济万民,以慧心辨昏明,遇善不错杀,遇恶不姑息,一如暗夜,虽色浓如墨,却以夜色庇护众生。我年幼时,总觉若身为墨家弟子,行事太过低调,不够风光,对人对物又要事事分明,劳心劳神,束手束脚,远不如儒门,潇洒恣意,光明磊落。但现在想来,墨家处事,不无睿智之理,只有如夜色般胸怀广大,将对错容纳心中,才可知何所当为,何所不为。以我粗浅理解,‘心怀天下,以善为根,明辨是非,墨守侠风’这一十六字,才是墨家思想的精义所在。”

贺紫薰道:“你们墨家这样,也未免太累了些,既然行侠仗义,为何还必须暗中济世?”

墨天痕遗憾道:“我也不知,父亲临死前将钜子之位传我,而我自那年从正气坛回归后,便一直在练剑,我总觉我所修墨学还有不完善之处,如今却是无人能为我解惑了。”

贺紫薰对墨天痕已是刮目相看,在他身边时,总想了解他更多,但墨天痕过往尽是伤心事,她又不便多问,话头便转到武功上去,墨天痕又将自己奇遇南宫离恨,习得阴阳天启之事告知于她。贺紫薰听的更为惊奇:“难怪我觉得你内力平平,但实际功力却远胜于我。那南宫离恨在江湖上四处找人比武,恶名远扬,多少成名人物都败在他手上,想不到他竟然能看上你。”

“不过是传我点粗浅的入门功夫,能否练成还犹未可知。”

佳人相伴,爱郎相陪,二人路上就这样聊着,也不觉乏味。下午时分,锄狼河河面渐宽,水面上船只也多了起来。贺紫薰四下看了一圈道:“这儿已是西都城郊,我们快到了。”

不出一会,同行人中已有人喊道:“到了,到了!”墨天痕回头望去,只见在人潮涌动的码头之后,一座高耸厚重的城墙正巍然矗立,气势磅礴雄壮,正是锦朝西都——镐京!

贺墨二人下了船,墨天痕远眺城楼,只见城墙之上巡丁往来,兵甲森然,不禁赞叹道:“镐京不愧是百年雄城,即便不再是帝王之都,也仍留存着帝都威严。”

贺紫薰白了他一眼道:“怀古咏今什么的,以后再说,先随我去缉罪阁吧。”

墨天痕随着女捕进城,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天色已然昏黄,终于来到一处黑漆雕金的楼宇之前,两名公门打扮的人正在门口站岗。

贺紫薰时常在此出入,很是熟稔,带着墨天痕径自里走去。守门公人见两人自来熟,忙拦住道:“这里是缉罪阁,二位若要伸冤,还请往前方衙门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那公人表情便跟见了鬼似的惊诧道:“薰师姐!怎么是你!你还活着?”

贺紫薰好没气道:“贺立人,半个月不见,就认不得我了?”

那贺立人顿时羞红了脸,没敢接话,旁边另一名公人道:“薰师姐,前些日子鸿鸾府衙传来消息,称你被卷入醉花楼大案之中,可能已葬身火海,阁主震怒之下,又派了三名地字的师兄追查醉花楼情况。”

贺紫薰道:“不必了,我回来,自然有情报带回,阁主现在何处?”

“阁主应在书房处理公务。”

贺紫薰点头道:“好。”便引着墨天痕往里走去。一旁贺立人忙又拦住:“薰师姐,他是何人?”

被问及关系,贺紫薰俏脸微红,回头看了墨天痕一眼,答道:“这位是墨少侠,此番我能逃出生天,多亏有他保护,他是重要证人,我要带他一道去见阁主。”

贺立人却小声道:“薰师姐,自从收到鸿鸾城消息,叶师兄便一直茶饭不思,心心念念要替你报仇,你这次平安归来,他一定会高兴坏的。”

一听“叶师兄”三个字,贺紫薰峨眉一蹙,不耐烦的道了声:“知道了。”

便拉着墨天痕往里走去。

待到二人走远,贺立人才对另一名公人道:“斐言,你看出来了么?”

斐言道:“看出一点,这两人关系似乎太过亲近了些,他二人间所隔距离,绝不是普通朋友的距离。”

贺立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,又接着补充道:“嗯,而且薰师姐介绍他时颇难启齿,模样又略显羞涩,显然是有所隐瞒,以我多年的捕快经验,这二人关系绝非寻常!可怜叶师兄向来爱慕薰师姐,如今却要被人横刀夺爱么!”

斐言不屑道:“好啦,你有本事,怎的还跟我一起看大门?那小子若真得了薰师姐芳心,叶师兄多半会宰了他的,轮不到你操心,你就好好的看你的大门吧。”

贺紫薰与墨天痕自然没听见这两人推测,二人一路来至缉罪阁主书房处,只见一名公装丽人正守在门前。那人见贺紫薰到来,也露出一副与贺立人相同的惊异表情,连忙走近前道:“薰师姐!真的是你!”

贺紫薰点头道:“是我,叙旧的话疑问的话暂且搁下吧,阁主可在里面?我有要事禀报。”

公装丽人应道:“在,我为你通传!”转身去敲了敲房门道:“启禀阁主,地字捕快贺紫薰求见!”

书房中人顿时传来“咦?”的一声,随后道:“速让她进来!”

贺墨二人推门而入,只见一名身着金线黑衣的魁梧老人正迎上前来,看见贺紫薰进屋,顿时激动道:“薰儿,哈!你果然未死!”

贺紫薰眼眶瞬间湿润泛红,但仍是守着礼数颤声道:“紫薰见过义父!”

老人点着头拍着贺紫薰肩头,仔细端详着她满是风尘的俏脸,连声道:“好,好,回来就好!你清瘦了不少,想必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。”

劫后余生得见亲人关怀,贺紫薰胸口起伏,美目含泪,但仍是努力平复下情绪道:“多亏有这位墨少侠舍身相助,薰儿才得以逃脱。”

“哦?”眼一转,老人如鹰般的视线便落在一旁的墨天痕身上。

墨天痕被老人这么一看,只觉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,似能直视自己心底,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,抱拳道:“晚辈墨天痕,见过阁主大人。”

老人点头道:“嗯,少年人,我喜欢你的眼睛,不差。”

这老人便是爵至二品炬睛侯的缉罪阁总捕,锦朝上下唯一的“神”字捕快,令恶党奸徒闻风逃窜的“铁手锐羽”——贺巽霆!

得前辈赞誉,墨天痕忙恭谦道:“阁主大人说笑了。”

贺巽霆和蔼笑道:“历经生死的眼,远比其他人来的深邃,这点老夫绝不会看错,但你之眼神更具清澈平和,却是老夫平生仅见。唔,老头子上年纪了话多,少侠切莫见怪。薰儿既带你来,想必你们有要事禀报,坐下说吧。”

贺紫薰与墨天痕依言坐下,你一言我一语将当日鸿鸾城之事禀与贺巽霆。贺巽霆听罢,沉默良久,面色凝重道:“江湖门派挑起武林纷争,也不是什么稀奇事,但既然与快活林有所关联,说明此事远非表面那般简单,看来老夫要重新审视那帮采花贼了。”

墨天痕问道:“阁主何出此言?”

贺巽霆道:“老夫原本以为,那只是帮懂得与捕快周旋的人,做些买卖人口的勾当,但既然是淫贼与人贩,为何要花如此大力,挑起一城纷争?”随即又问道:“薰儿,那花千榭武功如何?”

贺紫薰略微思索,道:“花千榭武功,走的是轻盈奇诡的路子,比之义父大有不如,但……那日他似乎有所留手,怕是想要活捉我。我们逃回时,又遇他亲传弟子追击,他有提到,称花千榭为花护法。”

“嗯,护法,想来也不是掌事之人。”贺巽霆道:“既然你说当日他面对你三人围攻仍是游刃有余,那恐怕武艺与为父相去不远。一介护法武艺便如此高强,其背后掌事者实力可想而知!”

墨天痕正苦恼快活林好手众多,自己该如何救出母亲,听贺巽霆如此说道,心中一动,道:“阁主大人,快活林掳掠良家女子,还挑起武林门派纷争,致使无辜之人受难,于情于理,朝廷应出兵围剿才是,再不济,可发动三教高手一同讨伐,一来可拯救被害之人,二来也可让江湖日后少生风波。”

贺巽霆苦笑一声道:“快活林一事,我已出动天字捕快查访,至今已有数月,却毫无声息,试问不知其所在,又何谈攻打?”

墨天痕顿时语窒,却听贺巽霆又道:“即便知晓快活林所在,朝廷现在也没法出兵了。”

“这是为何?”墨天痕几乎惊坐而起,激愤道:“难道朝廷明知晓危害在侧,也宁愿无所作为吗?”

贺紫薰见他样子激动,怕他顶撞了义父,忙起身帮忙解释道:“禀阁主,墨少侠满门被灭,母亲却不知所踪,现有线索得知其母失踪恐怕就是快活林所为,所以他才会如此激动,还请义父……”

贺巽霆摆摆手道:“好了,你以为我会与小孩子动气么?”转首对墨天痕道:“墨家一事,老夫深表同情,但朝廷现今亦有难处,快活林之事,怕是只能暂时搁置。”

墨天痕不解道:“难道朝廷坐拥天下,却连这点兵力也抽调不出吗?”

贺巽霆耐心道:“墨少侠,你救得薰儿回来,又带回快活林情报,老夫也不瞒你。快活林现今实力未知、地点未知,我们贸然行动,反易如鸿鸾城之战一般损兵折将,再者,我朝十二神将,有多人常年在边关驻防,又有数人需拱卫京畿,真正可以随时调动的神将不过两人。连月来,西南边陲突现大量妖邪作祟,杀之不尽,除之不绝,且有愈演愈烈之势,驻边神将分身乏术,所以这两位也已领兵前往西南平靖妖邪,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归来。”

墨天痕道:“难道剿灭邪巢,一定需要神将出面么?我锦朝将官无数,兼有儒门扶持,何至于人才如此凋零?”

贺巽霆道:“西南妖邪所牵扯的,非是神将,而是兵力,我朝三面皆敌,还时有东岛海寇入侵,士卒极其紧缺,所以只要不威胁江山社稷,朝廷也从不过问江湖纷争。再者,快活林实力不详,但显然武力雄厚,非一般将官可敌,贸然调派,恐怕会适得其反。至于儒门,朝中虽有惯战大儒,但为减天子顾虑,儒者只掌权,不掌兵,手上无兵,又何谈出兵呢?”

墨天痕自知贺巽霆话语在理,悻悻道:“难道就这样放任那帮恶徒胡作非为吗?”

贺巽霆安慰道:“墨少侠且放宽心,剿匪事关社稷,朝廷无由置之不理,只是时候未到。你既来到西都,不妨先住上几日稍作休整,若朝廷有意攻打快活林,我定会遣人告知,届时还需少侠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
墨天痕心中无奈,只得应道:“这是自然。”

贺巽霆点头道:“好说。”随即吩咐道:“薰儿,老夫尚有公务需要处理,墨少侠住处便由你来安排吧。”

墨天痕与贺紫薰起身告辞,便往阁外走去,还未到大门,就见一名公装打扮的男子迎面急急奔来,见到贺紫薰倩影,顿时欣喜若狂,加速来到丽人身前,举手就抱,兴奋道:“薰儿,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殉职的!这不,立人刚捎信与我,我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。”

贺紫薰不动声色的让开来人拥抱,平静道:“多谢叶师兄关心,公门之中,还请举止得体。”心中却恨恨道:“贺立人!你小子竟敢把我的行踪告诉叶纶(注1),你死定了!”

那叶师兄连连道歉道:“是,是,我是看见你太激动了,还请薰师妹莫要见怪!莫要见怪!不知薰师妹今晚有空否,我在凤月楼摆桌酒宴,庆贺师妹平安归来,可好?”

面对纠缠,贺紫薰心思一转,指向身后墨天痕道:“不必了,我今晚与这位墨少侠有要事要办,叶师兄好意,紫薰心领了。这酒宴还是留给愿赴之人去吧。”

她此话意思很明显,叶纶自是听懂,但仍不肯放弃道:“不知是何要务?若能帮上忙,不妨带为兄同去,说不定事半功倍,还能赶上宴席。”

这叶纶乃是当朝神将之子,在缉罪阁当差镀金,虽说靠父辈荫庇,但的确有几分本事,二十出头,已是天字捕快,加之他面容俊朗,身手矫健,在缉罪阁一众女捕间颇得人心,但他却又对贺紫薰痴心一片,迟迟不肯调任升迁,只为常伴佳人左右,好做近水楼台。然而贺紫薰深晓此人平日虽以老实人面目示人,实则仗着家中势力与职务之便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,常背地里走私些见不得人的物件,做些强买强卖的勾当,兼之风流好色,极爱光顾风月场所,所以心中对他很是鄙夷,从不假以辞色。

贺紫薰本就有些厌烦叶纶,见他纠缠,更为不耐,索性牵起墨天痕手,示威般道:“我与墨公子还有事要办,请师兄莫再阻拦。”

叶纶见一直追逐无果的女人竟当着自己面主动与别的男人牵手,胸中一痛,却不好表现的咄咄逼人,耐住性子质问道:“敢问这位少侠是……?”

贺紫薰听他语气不善,亦沉声道:“他是我至交好友。叶师兄若无要事,我等告辞!”

一句“至交好友”,叶纶笑容陡然一僵,心道:“至交好友?我之前怎未见过?必是此回任务新认识之人,不过借来搪塞我的。”当下也不气恼,转而对墨天痕笑问道:“原来是薰师妹的好友,是在下有眼无珠了。不知少侠师承何处?”

伸手不打笑脸人,人含笑而来,墨天痕也不好太过冷淡,抱拳回应道:“在下墨天痕,师从儒门正气坛。”

“原来是儒门高足,失敬失敬。”叶纶笑道:“家父在朝中任职,总向在下提起朝中大儒文武双全,正气浩然,在下一直向往的紧,希望有朝一日能瞻仰儒风浩骨,怎奈身份低微,始终无缘得见。所幸今日得见墨少侠,不如你我切磋一番,也好让在下了却个心愿。”

他说的礼貌恭谦,但贺紫薰对他知根知底,岂会不知他不过借口滋事而已,想用武力逼迫墨天痕远离自己,于是一旁冷冷道:“叶师兄,你身为堂堂神将之子,也未免太谦虚了些,有些事,做过了,就令人反胃恶心了。”

墨天痕亦道:“多谢叶捕头抬爱,天痕武艺不精,又有伤在身,恕不能答应。若叶捕头真想切磋,可择日而战,天痕必当奉陪。”

叶纶见墨天痕不答应,笑着伸手便向他肩头道:“嗳,墨少侠哪里话!”不料手至半途,却见一只莹白素手电闪伸出,擒住他手腕,却见贺紫薰眼神越发冷冽道:“叶师兄,适可而止吧,这‘柔绵寸手’若真按实了,他可没法跟你择日再战了。”

连番试探都被说破,又见贺紫薰打定主意维护这“横刀夺爱”之人,叶纶强忍心中怒火,声音顿冷道:“墨少侠,是男人,不如出来真真切切比划两招,躲在女子身后,终究不是良策。”

墨天痕本就因朝廷不能出兵快活林而心情烦闷,像这般争风吃醋的人,他在正气坛已见过不少次,实在懒得和叶纶计较,默默撇过头去任由他百般挑衅,也不回应。

贺紫薰自知墨天痕不想与叶纶计较,但她又怎能任由爱郎受人挑衅?柳眉一挑,嗔道:“叶纶,你休要在此咄咄逼人,这儿是缉罪阁,不是你的神将府!”

叶纶见贺紫薰一心维护墨天痕,更是气急,也顾不得佳人心中不悦,一记反手擒拿反抓住女捕头皓腕,阴冷沉声道:“我追求你这么些年,你都对我不假辞色,如今不过出去一月,就另结新欢,是否对我不太公平?”

贺紫薰生性要强,自不会任由他擒拿自己,也不答话,直接上手,运起缉罪阁擒拿法门,一压,一叩,皓腕一转,复又擒住叶纶手臂,道:“你定要动手,我来奉陪!”

叶纶嘴角一抽,随即冷笑道:“好啊!我也很久没跟师妹对练了!”二人一言不合,双足不动,四手已在半空交缠翻飞!但见叶纶双手狠快凌厉,指力雄准,贺紫薰素手灵巧多变,如白蛇盘蜷,二人你来我间,攻守已易换十数次!

但叶纶毕竟年长,身为天字捕快,兼有家学渊源,无论经验武学皆强过贺紫薰。二人相斗片刻,贺紫薰渐感支绌,难以拆招!又过数回合,贺紫薰招式终出破绽,右手手腕被叶纶反手一指点中,整条藕臂顿时酥麻发软,左手失去右手配合,亦陷入叶纶掌爪之中,只消他指上发劲,腕骨必会与掌骨分家!

就在此时,叶纶忽觉腕上传来剧痛,瞬间撤手!贺紫薰顿觉手上一松,随即,身后已传来劲力将自己拉回!

“是剑招!”诧异于突来招式,叶纶抬头望去,只见墨天痕手握一根细长树枝,目凝如冰,正将贺紫薰揽向自己身后。

“墨少侠,偷袭可不是好习惯。”看清局势,叶纶竟有些想笑,但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告诉自己,方才那招,绝不简单!

“刀剑无眼,拳脚无情,天痕以此枝代剑,向阁下讨教几招,望阁下点到即止。”

三人突起争执,引的周围往来的捕快纷纷驻足围观。叶纶环顾四周,见闻声而来的捕快越来越多,不禁失笑道:“哈,想我堂堂神将之子,竟被人用树枝挑衅,墨少侠,你不妨亮出背后真剑,你我输赢各凭本事,如何?”心中却道:“我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败你,让你知晓何为难堪!”

墨天痕摇头道:“天痕有伤在身,使不动真剑,就以此枝走过招式,无论胜败,不伤和气。”

他既如此说,叶纶也不好再强求,以免让自己显的逼人太甚。“好,墨少侠果然有儒者谦和气度,你既有伤,我也不趁人之危,空手与你过招便是。”

贺紫薰冷笑道:“叶师兄,在场众人皆知你拳掌功夫胜过器械,空手过招对你来说,怕是更为有利吧。”

一再被她揭穿老底,叶纶心里恼怒难当,却听墨天痕道:“无妨,我擅用剑,故折枝而战,叶捕头既然精擅拳掌,理当以拳掌相应。”

叶纶见他如此好说话,心中讥讽道:“穷酸呆板的愣头!”却怕再说话又被贺紫薰揭了老底,索性直接宣战道:“来吧!”一踏步,足下轻点,已是揉身探掌,抢攻过去!

叶纶出身高官之家,其父叶明欢位列当朝十二神将之巳(注2),掌药双绝,俊彦无双,赐号“药花神将”,其武学家底之厚,在缉罪阁亦是顶尖,远非贺紫薰所能及。这一踏步,叶纶双手齐舞,掌影漫散四周,身姿宛如绽放莲花般层层叠叠,呼啸而来!

“叶师兄使的是那招夏莲缀蜓!”一旁有观战捕快惊呼道。

漫天掌影逼近,掌风压面而来,墨天痕衣衫翻舞,黑发飞扬,却是人不动,剑不动!

不远处,一名魁梧老者携一名娇纤女捕现身廊道尽头,周围捕快纷纷让路行礼道:“参见阁主!”

贺巽霆摆摆手,示意他们不要出声,一双如炬锐目已望向前院相战二人,心中默默道:“药花神将家传武学,顺应花时而生,每一招皆有其独到之处,叶纶虽未得其招精髓,但威力一样不可小觑,墨天痕,你会如何应对?”正期待间,贺巽霆目光陡然一亮!

但见墨天痕面对叶纶家传绝学抢攻,气势似被完全压制,仍在原地毫无动作!

“坐以待毙!”叶纶心中蔑笑,掌力又催,势要一击将眼前这碍眼的少年拿下,不料下一刻,忽觉面颊剧痛,似有利刃破空切割!

“这!”剑风袭面,叶纶惊觉危险,招式瞬收,连退数步!仔细望去,只见墨天痕仍是人剑未动,但自己脸上却是痛意未消!停下脚步,叶纶手指抹过痛处,却见指腹一片猩红!

“方才那是……?”

“方才那是!”叶纶与贺巽霆同时讶异,同样的心声,映道出不同的念想!

“不可能,他连剑招都未出,是如何伤我的?”叶纶虽是讶异,却仍不信是眼前少年所为,但事情诡异,让他不得不重审战局!

“叶捕头,我这招剑御千秋风可还过的去?”

平淡一语,恰似挑衅,惹的叶纶怒火瞬涨,腹诽道:“装神弄鬼!”嘴上却不答话,腰马一沉,招式变换!

远处贺巽霆见叶纶变招,轻声低喃道:“是叶神将的春桃舞风!墨天痕,这回你又会如何应对呢?”

春时山桃,烂漫遍野,叶纶之招,掌势变换,一如风中桃瓣,飘舞轻盈,却艳中藏杀!

墨天痕冷眼相看灿烂武招,手中长枝微抬,周遭气流瞬间如遭研磨,锋锐架势,抵住挟杀花掌!再一瞬,树枝周遭竟现点点斑驳冷光,冷光之外,却是灼目红芒!

“那是什么招式!”叶纶招式受阻,惊见前所未见之景,诧异间,远处的贺巽霆已有定论!

“那是……剑意!”

贺巽霆坐镇公门四十余载,所见江湖高手不胜枚举,但有剑意修为者,即便放眼江湖,也不过寥寥数人,此刻,眼前少年给与他的,只有无尽的惊讶与震撼!

墨狂八舞式连环,剑耀繁星扫长空!墨天痕所使,竟是同时运使八舞两式,剑意齐出!星辉长焰,交汇互熔,灼烫高温,已将树枝表面炙烤微焦,灿烂星芒,悉数抵住似花掌雨!

“这!”再度惊讶,叶纶已感受掌间温度炽热,漫天桃瓣,尽被剑意灼成焦枯干花!招既无形,顺势自破!

贺紫薰在一旁,见爱郎为自己出气同时,竟轻易破去叶纶招式,不禁脸色微醺,芳心跃动不止。一旁围观捕快们见叶纶吃瘪,讶异间也纷纷议论: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,看似弱不禁风,却能压制天字捕快?

“你用的是什么招法!”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的武学,叶纶心中只有震撼与不解,他虽听父亲提过剑意,但所有者无一江湖顶尖剑者,眼前男子年纪轻轻,他实在无法将此招法与剑意关联。

墨天痕摇头道:“非是剑法,而是剑意。”

叶纶听罢,不禁狂笑道:“哈,你当我白痴么?江湖上修有剑意者,皆是一方翘楚,你随意用了什么障眼法,就说是剑意?”

墨天痕不动声色道:“叶捕头既然不信,我也无话可说,我们再比过便是。”

一旁贺紫薰忧心道:“小墨,你伤未好,不要再打了。”

叶纶见贺紫薰担忧模样,嫉恨之意更嚣,心道:“你倒是体谅人,可我如此追你,怎就不见你体谅体谅我!”当下假意道:“既然墨少侠有伤,我也愿不趁人之危,不如我们下一招定胜负,如何?”

贺紫薰抢话道:“既然不愿趁人之危,为何不等他伤愈再战?你得了便宜,就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。”

叶纶已被贺紫薰处处挤兑的难受至极,正欲发作,却听墨天痕道:“可以,就依叶捕头所言,下一招不论胜败,皆是终招,如何?”

“你……呆子!”贺紫薰见墨天痕如此轻易就答应下来,自己之前努力全数白费,气的莲足直跺,生气道:“不管你了!”

墨天痕既然答应,叶纶也不多话,再次摆出架势,道:“这小子方才出招虽然狠辣,但毫无内力波动,显有伤在身,使不得内力,我便用内力压制于他!”

心意已定,叶纶提元纳劲,再展药花武学!但见此次掌势变幻多端,极尽华美,竟显出千百颜色!

远处贺巽霆眼一眯,精光自闪,低声道:“哦?花王之招,叶纶这是下狠手了。墨天痕,这记洛神牡丹,你又会以何招相对?”

牡丹花国色天香,富丽堂皇,被世人捧为中原花王,其品种繁多,花姿万千,是古来文人墨客诗句中最为称道的花种。叶纶之父叶明欢以花入武,而花以牡丹为尊,是以这招“洛神牡丹”乃其“月花诀”中最强一招!

花王为基,叶纶此招一出,颇有潇洒意味,招式更是极尽华丽,欲先声夺人!

然而墨天痕却是首见进招,气势一反前两招安逸之景!

“有伤在身,却打算以硬碰硬么?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。”贺巽霆摇了摇头,心道:“怕是墨天痕要败在叶纶之手了。”

叶纶亦察觉墨天痕动作,心中窃喜:“想与我的花王之招对攻,你这是求败寻死吗?”

然而下一刻,叶纶自信表情猛然一变!只见墨天痕踏步进招,手中树枝直刺,气势一往无前!眼见树枝渐近,叶纶只觉无可阻挡的锋锐之气迎面冲来!

“笑话!只凭一点直刺,就想以点破面,化我王者之招吗!”虽感压力,叶纶却不信邪,掌舞更剧,一时间身形如牡丹绽放,掀起艳丽色泽,欲以漫天掌影压过锋锐剑意!

木枝催剑意,花掌挟玉风,两股劲力砰然交接,接触一瞬,叶纶漫天掌影霎时笼罩墨天痕身形,引起在场众人一片哗然!

远处,贺巽霆原本微眯的双目亦突然睁大,闪出锐利光芒!

但见战场之上,对招的二人,迎来不同的结局!

只见漫天掌影虽罩住墨天痕身形,但下一刻,华丽掌影便消散殆尽,而墨天痕一枝直指叶纶眉心,不断前行!

感觉眼前树枝不断传来锋锐雄力,叶纶瞳孔骤缩,脚下步伐急退,而那根催命树枝却如影随形,无可摆脱!又惊又恼间,叶纶背后已撞上庭院围墙,退无可退,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条树枝急速逼近,势无可挡!

就在枝梢与叶纶鼻尖仅有一寸距离时,墨天痕手中树枝难承剑意重压,从头至尾被寸寸碾碎,直至仅剩掌心一段秃枝,枝梢也似停在叶纶鼻前,再未前进半分!

望着叶纶仍在惊惧的面容,墨天痕淡然一笑,扔掉手中残枝抱拳道:“叶捕头,承让。”

叶纶惊魂未定的看向墨天痕道:“你这是什么招式?”

“墨狂八舞——剑破苍穹扉!”

“剑破……剑破……”叶纶喃喃的念叨着,突然对墨天痕抱拳道:“技不如人,叶纶甘拜下风。”随后便头也不回快步走出缉罪阁大门。

围观众捕快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贺紫薰已雀跃的攀上墨天痕肩头,欢快道:“小墨,真有你的!”

墨天痕似是也讶异于方才自己的表现,他心知叶纶那招“洛神牡丹”若是放在前些时日,他并没有自信接住,然而方才他非但接住,更轻易破之,其中关窍,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透。

见他在原地发愣,贺紫薰拉了拉少年的衣袖,关切道:“你怎么了?可是受了暗伤?”

佳人软语问话,将沉思中的少年惊醒,答道:“没事,只是有些感悟。”

贺紫薰想到他在醉花楼时亦有感悟,不禁埋怨道:“你啊,怎么尽在战中体悟。”虽是责怪语气,但仍透露着包容与关心,看的周遭捕快们艳羡不已。

墨天痕也不只该如何回答,只是笑笑,道:“我们还是走吧。”

望着贺紫薰与墨天痕携手走出缉罪阁大门,远处的贺巽霆突然开怀大笑起来,一旁跟班的年轻女捕噘着嘴不解道:“阁主,分明是叶捕头输了,你笑什么?”

贺巽霆开心笑道:“墨天痕那小子,真有意思,竟然让老夫都看走了眼,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!”待到笑罢,又对那年轻女捕道:“荆儿,你今年多大了?”

年轻女捕一皱眉,心道:“义父这是糊涂了么,怎记不得我的年岁了。”口中仍乖乖答道:“回阁主,紫荆今年十七了。”

“唔。”贺巽霆点头道:“那打败叶纶的少年也是十七,你觉得他可配的上你的薰姐姐?”

“他也……十七?!”那名叫紫荆的年轻女捕美目圆瞪,不可置信道:“十七岁,修为便能胜过叶捕头,他定是哪个门派的天才弟子吧。”

“天才?哈!”贺巽霆道:“希音观的籁天声十七岁时,修为便与老夫不相伯仲,儒门那个姓煌的小怪物十七岁时,老夫都已不是他的对手,现在的年轻人,一个比一个厉害,这墨天痕若要称天才,怕是还不够格。”他说的轻松,却在心中暗道:“墨天痕,你历劫而生,对生之意义,想必比那两人有更多感触,这是你之优势,亦是机缘造化,只是你眼中仍有迷惘未去,离真正蜕变怕是尚需一些磨砺。至于薰丫头么,这二十年来我看着你长大,从未见你对哪位男子如此维护过,如今这般怕是动了春心了吧!哈哈,若你与那小子真能成,老头我也乐得当外公!”当即又放生朗笑,招呼那跟班的美丽小捕快道:“看也看够了,走吧,荆儿,老夫还有公务得回去处理呢。”

墨天痕跟着贺紫薰出了缉罪阁,问道:“紫薰,我们现在去哪?”

贺紫薰道:“当然是回家了。”

墨天痕一愣,道:“回家?是去你家么?”

贺紫薰反问道:“不然呢?难道要我给你在凤月楼找间客房吗?我只是个小捕头,可没那么多钱让你好吃好住的。”

墨天痕思索一会,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自己去寻个住处好了。”

贺紫薰终于停下脚步,回头不解道:“为什么?”

墨天痕认真道:“我若去你家,你尚未成婚就带个男子回去,令尊令堂那也不好交代。”

贺紫薰本以为他是怕自己居住简陋,他住不习惯,不料他竟迂腐的想着男女之防,柔唇一撇,好没气道:“书呆子,住我那,委屈了你这大少爷不成?”

墨天痕不知她何出此言,尴尬解释道:“不不,我是说……那个……我们尚未成婚,男女共处一室,怕是……”

话未说完,贺紫薰便挟着怒气打断他道:“够了!在刘大姐家我们不就共处一室过了!”

墨天痕不料她竟来了火气,原本理直气壮的“君子之言”顿时势弱三分:“那……那是我们是谎称夫妻,迫不得已的,这里都是你熟人,倘若叫人瞧见,对你名声不好。”

贺紫薰虽恼男儿迂腐不化,但见他仍是为自己着想,火气也就去了大半:“我们逃亡十几天朝夕相处,和共处一室有什么分别?放心,我是孤儿,一人独住,不会有什么‘令尊令堂’来嫌弃你的。”

“孤……孤儿?”这回轮到墨天痕目瞪口呆,问道:“那……贺老阁主是?”

贺紫薰拉起男儿衣袖继续带他前行,边走边嫌弃道:“磨磨唧唧,说话就一定要停下来吗?阁主是我义父,我从小就由他收养,你若想听接下来的故事,就乖乖闭嘴跟我到住处再说!”

既然佳人发话,墨天痕也不好再多做言语,任由她那娇嫩的不似习武之人的柔荑拉着自己走街串巷,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尽头的双层小屋之前停下。

一月未曾归家,贺紫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屋门墙,但见无论砖墙还是窗木,皆是自己离去时的景象,心怀不禁略有触动。推门进屋,只见家中陈设都原封未动,一颗芳心莫名的平静下来,慵懒的抻了下如柳蛮腰。

墨天痕见她家中一尘不染,各类家具都光亮如新,不禁疑道:“紫薰,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?为何这些家具都似有人打扫一般?”

贺紫薰白了他一眼道:“当然是有人打扫。捕快们出门公干,一两月不回是常事,所以若是独身的,归阁交差时,阁中都会派专人前来打理,这样大家回来时也不必劳心劳力自己收拾屋子了。”

墨天痕道:“没想到缉罪阁竟如此关怀下属,看来儒门推行以仁治国,不无道理。”

贺紫薰冷笑一声道:“你呀,只看表面,谁愿意将自家钥匙交予公门保管?这不时刻把自己暴露在监视当中么?这当然是关怀,但更是一种警示与控制。”

墨天痕亦听出其中关窍,不禁叹道:“没想到身为捕快,竟也时时受控,难言自由。不过你既知如此,为何不另寻一份生计?就算做些小营生,也好过当捕快时常刀头舔血的日子。”

贺紫薰柳眉一凝,无奈一笑,岔开话题道:“别刀头舔血了,我都饿得要舔桌子了,先去吃饭好不好?”

美人软语,最是销魂,墨天痕被她淡媚神情撩的心中一荡,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,就想与她好好去吃顿饭。二人来到巷口,寻了个路边的面摊坐下。此时已过了晚饭时分,周围邻家有的端着小凳,在门前漫聊家常,有的带着孩子,笑看他们与别家孩子一起玩耍,满眼尽是平和盛景。有熟识的街坊认出贺紫薰,纷纷上前与她打过招呼,贺紫薰也很是礼貌的回以动人微笑,场面一时温馨不已,当他们看见旁边的墨天痕时,也都抱以友善微笑,言语间及是亲切,让久未体验过他人关怀的墨天痕胸中温暖不已。

看着孩童们欢笑着追逐嬉闹,贺紫薰突然道:“我没见过我爹娘。”

墨天痕瞬间一愣,转头看向面色微带忧郁的柔美少女。贺紫薰接着道:“我出生那年,义父从邑锽公干归来时,在城郊翎香蕙草的花田旁听见一阵婴儿啼哭,于是便抱养了那名女婴,取名……紫薰。”

“义父一生未娶,但前前后后抱养了七名弃婴,其中有六名都是女婴。”贺紫薰说着,杏眸已渐染氤氲:“这世上,男子可继承家世,可继承香火,可经商,可从文,可执政,有劳力,除了生孩子,他们能做一切事情,而女子呢,只是取悦男子的工具,传宗接代的工具,尊贵如皇家公主,出生便生不由己,任由政治联姻摆布其人生,贫贱之家,不得男孩不罢休,生的女孩若是养不起,该如何?那便是像我还有我那五个姐妹一样,扔在路边,生死由天……”

说话间,热腾腾的汤面已端上桌,蒸腾的雾气掩盖了贺紫薰暗自神伤的柔美面容,让墨天痕看不清她眼中打转的泪珠。

“你们儒门总说,女子无才是德,顺从是德,说到底,守德守礼,不过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,好让男子更轻易的奴役女子。”

佳人所语,再度冲击墨天痕心神,令他不由想起当日在落松城刑场煌天破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——儒门先圣为天地立心,推礼于万民,是想开民智,正民风,使万民有道德标尺,非为囚万民之行也。而曲解先贤本意,将圣人文章变成约束道德,用以制万民,愚万民,非儒门之幸也。

但墨天痕笃信儒学,虽觉其话中自有深意,却不得悟其要领,正不知如何接话,贺紫薰又道:“喂,我既不会琴棋书画,又不会女工针线,没事就舞剑弄枪,成天与各路凶徒恶匪打交道,又无父无母的,你会不会看不起我。”

墨天痕听出佳人心中担忧,赶忙捉住那握筷的绵柔小手,诚恳道:“放心,琴棋书画与舞剑弄枪本就无贵贱之别,大家闺秀与江湖儿女两者间亦无高低之分,所以你不必看低自己。况且,相比大家闺秀,我还是更喜欢江湖儿女一些。”

贺紫薰被他这么一说,俏脸红晕顿显,娇羞起来,一时间明媚面容上艳光流转,美的不可方物。墨天痕隔着汤面尚余的袅袅雾气看去,只觉佳人仙姿婉丽,仿若画中走出一般,朦胧中美态更甚,情不自禁的握住手中柔荑仔细摩挲,但觉触感温热光滑,还有微微颤动,再观佳人脸色,只见她羞赧中媚红自生,曲线柔美纯婉,忍不住探过头去,在她如凝脂般嫩白的面颊上吻了一口。

贺紫薰不防他如此“放肆”,竟当街亲吻自己,当下面上羞红更艳,赶忙将男儿面庞推开,责备又娇嗔无限的道:“你作死吗?你们儒门就没点礼教之防么!”

墨天痕只道自己唐突佳人,忙赔礼道:“抱歉,我不知怎的,一时没控制住自己……”

“色鬼……”贺紫薰腹诽了一声,又白了眼满脸尴尬的男儿,道:“面不烫了,快点吃了,我们还得回去休息呢。”说到“我们”,俏脸一红,忙又解释道:“别想歪了!我才不跟你一起休息!”说罢便低头吃面,再不搭理墨天痕。

墨天痕被她突如其来一句急吼弄得云里雾里,但见她吃的正香,也没再多问。

不一会,二人皆将各自汤面吃了个碗底朝天,这才满足的放下筷子结了账,并肩回到贺紫薰住处。而就在二人进门后不久,对面小楼的房门轻轻打开,从中窜出一道敏捷黑影,确认四下无人看见后,便向巷外狂奔而去!

不多时,那道黑影已来到一条繁华大街旁,脱去一袭黑衣,露出内中服饰,却是一名下人打扮的少年。那少年将黑衣收入包裹,走上街道,径直来到装饰最为奢华高贵的“凤月楼”中,轻车熟路的走进一座包厢,与包厢内的一众正在花天酒地的年轻人行过礼,便来到一名独自一人喝闷酒的年轻男子面前,躬身道:“少将军,贺捕头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回到住处,二人关系看上去……”那少年似是略有忌惮,微微一顿,但还是继续说道:“看上去十分亲密。”

喝闷酒的男子摆摆手道:“那少年是不是一身粗布衣裳,背后用白布裹了把剑?”

少年惊讶道:“您……已经知道了吗?”

喝闷酒的男子苦笑一声,用手一指自己左脸上的伤痕道:“何止见过,还动过手了。”

这喝酒之人便是药花神将之子叶纶,他被墨天痕凭树枝三招击败后,深知自己绝非他之对手,虽然心有不甘,又不愿就这样放弃贺紫薰,但也未生起再去招惹墨天痕的念头。纠结之中,便与其他几名同僚在凤月楼中饮酒,一抒心中郁气。

那少年本是他安排在贺紫薰住处对面,用以监视并保护她的手下。贺紫薰在镐京名气不小,由于其集英气柔婉于一身,身材高挑出众,美丽别具一格,又是贺巽霆义女之一,因此想与她结亲以此攀上关系,或是贪恋她美貌想娶她回家的人都不在少数,尤以将官之家为甚。而叶纶安插人手,就是为了随时知晓又有哪路“情敌”出现,好让他前去摆平。

那少年见叶纶苦笑,惊怒道:“他是何人,竟敢伤您?”

“何人?”叶纶又是自嘲般一笑,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,道:“儒门的人。我自己挑事,却被人教训,也是活该。”

见叶纶意兴阑珊,少年不甘道:“少将军,您为那女捕快花费那么多年心血,挡退了多少追求者?现在只因有人横插一脚,您就轻言放弃吗?那岂不太便宜那个儒门的穷酸了?”

叶纶心道:“我要是打得过他,又岂会放弃?儒门势大,我怎好与他正面冲突?”嘴上不耐烦道:“这事你不用多问,下去吧。”

那少年见主子心烦,只得告退,刚转身,却听叶纶叫住他道:“慢着!把她家的钥匙留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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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墨天痕与贺紫薰回家后,贺紫薰取出被褥,在一楼为墨天痕临时打了个地铺,便吩咐他道:“你早些休息吧,我得先去洗个澡。”

墨天痕还是生平第一次单独留宿在一名女子家中,又是与心爱女子独处,心中颇为忐忑。目送贺紫薰进了浴房,墨天痕在一楼站了一会,自觉精神尚佳,无需早眠,道了声:“奇怪,今日又是奔波又是与人动武,怎的这么精神。”既无睡意,枯坐原地也是无聊,墨天痕四下张望,看见通往楼上的木梯,不禁心中暗想:“上去便是紫薰的闺房吧?不知她的闺房里有些什么?不如……上去看看?”

意动之下,墨天痕轻轻迈开脚步,蹑手蹑脚往楼梯边走去。

前脚刚踏上楼梯,墨天痕后脚心里已在思量:“这样上去,不经紫薰同意,是否不太尊重她?再说,若被她撞见,少不了又是一顿好骂……嗯,君子不窥人之私,不然有悖圣贤之道。”

心里念着“圣贤之道”,墨天痕又轻手轻脚的从楼梯口退回,百无聊赖的在一楼来回踱了一会,却不知该做些什么,干脆坐上临床铺,打算运气练功。不料正想修炼阴阳天启,却听的不远处浴室中水声四溢,心里不由想起自己离开正气坛当日在七站屯暂宿时,隔墙聆听晏饮霜与薛梦颖洗浴时的水声,竟导致练功岔气的糗事,手上顿时一僵,悬在半空,犹豫半晌,终是没敢再练。

不敢练功,又不敢四处乱逛,一时又不知还有何事可做,墨天痕无聊独坐,回想起方才吃饭时二人交谈话语,仔细品味着煌天破与贺紫薰二人令他震惊的话语,虽感有所理解,却难以在心里认同那番言论。

墨天痕就这样呆呆看着浴室门口,不知过了多久,正当他想的出神时,那木门“吱呀”一声缓缓打开,丝丝雾气门后飘然而出,雾气之中,已换上一身宽松裙袍的贺紫薰探出身来,正见着呆望向此的墨天痕。贺紫薰独居惯了,开门后乍见一名年轻男子直直的盯看自己,本能的以为家中进了贼人,玉掌一翻拨开木门,上前就要进招,刚迈步,便认出那私闯香闺的“贼人”就是墨天痕,不由尴尬的的呆立原地,洗完澡本就樱红的俏脸更显嫣然之色。

四目相对,贺紫薰见墨天痕仍呆呆望向自己,只道他自己身子看的着迷了,羞怒道:“喂!你看什么呢!”

墨天痕这才反应过来,道:“没,只是在想一些事情。”

贺紫薰见他答的认真,不似做伪,不禁略显尴尬,心中反生些许怨怼:“你倒是圣人,本捕头这副模样,你也无动于衷吗?”转念一想,知晓这便是男儿品质,那些尴尬与不忿也消去了大半,娉娉婷婷走到墨天痕身边坐下,柔声道:“你在想些什么?”

墨天痕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,也未看到那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痒难耐的婀娜身姿,只顺着佳人话头答道:“我在想,娘失踪已有月余,也不知她是否安好。”

贺紫薰知晓他牵挂母亲,安慰道:“你母亲定然安好,等着你去救她出刀山火海呢。”

墨天痕叹道:“是啊,娘定是在等着我,只是……如今朝廷分身乏术,缺了帮手,我该如何前往快活林救她?光论武艺,一个花千榭我已不是对手,鲁莽行事只怕……与送死无异。”

说话间,墨天痕只觉一丝香气飘入鼻尖,不禁循着来源望去,这才看清楚看见美人出浴后的芙蓉之姿与她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艳。她只罩了件宽松衣物,完全遮掩不住胸前峰峦,露出一道深不见底沟壑和两片白净迷人的肉坡,肉坡之上,一头犹湿的青丝随意泄洒,清爽间透着说不出的慵懒娇媚。

墨天痕与贺紫薰朝夕相处多日,期间相扶相持,也有过不少肌肤之亲,却从未见过她如此魅惑的模样,加之丽人身上悠悠飘来由春桃香碱(注3)与处子幽氛混合而成的迷人香气,让他不禁看的痴了。

贺紫薰见他这次真的是被自己迷住,心中顿时羞喜并出,轻轻咬了下水润的唇瓣,佯怒道:“你看什么呢!”说话间,眸中已是水波盈盈,一张曲线柔和的俏颜上写满明艳的羞与媚。

一张如水秀颜近在咫尺,娇态万千,墨天痕哪还忍的住?探头便吻上佳人的水润樱唇。贺紫薰突遭“袭击”,惊的杏眸圆瞪,下意识扬手便打,手至半空,却似失了力气般缓缓放下,原本晶亮的星眸也微阖半闭,承受着男儿动情的亲吻。

佳人香津,如玉浆花蜜,甜美芬芳,墨天痕沉醉于女捕柔软唇舌,捧住她那秀致的鹅蛋小脸,不住向她口腔深处攫取探索,越吻越深。贺紫薰亦被吻的情难自抑,素手不自觉扶住男儿腰间,丁香与口中劲舌嬉戏痴缠,一时间情欲交融,令二人都忘乎所以。

险境已脱,再无挂碍,二人连日相处、生死相依所生情愫一夕爆发,吻的难解难分,唇舌交缠间津液互换,气息也愈渐沉重,不多时,二人唇角已是水光泛泛,晶莹亮眼。

墨天痕再尝如此芳甜甘美之物,加之贺紫薰身上幽香阵阵,撩人心魄,更让他亢奋不已,吻的一发不可收拾,托住女捕香腮的手渐渐下移,抚过她的修长粉滑的脖颈,撩开她衣襟一路拽至小臂处,在她圆滑香肩与白皙玉臂上又抚又摸,只觉在滑腻紧致的手感下,佳人发梢上流下的冰冷水珠与火烫的雪肌相织相辅,共筑成一道令人难忘的绝妙手感!

二人吻的天昏地暗,直至皆感有些气短,这才依依不舍的离了对方唇舌,四目相对,彼此眼中皆是化不开的浓浓爱欲。

贺紫薰此时身上浴裙散乱不整,大片雪白滑腻的酥胸高耸在外,只需再下滑半分便能看到那诱人的一点樱红!墨天痕虽在战花袭时见过美人丰乳全貌,但当时战事紧逼,又如何会去欣赏?至此时分,他方能用心一睹这番人间绝景,一时竟愣在那里,看的痴了。

见男儿望着自己身子出神,贺紫薰难免害羞,赧然道:“看什么看!有什么好看的。”话语虽似埋怨,却无任何遮掩动作,心中仍是不抗拒爱郎遍览娇躯,更期待着他有所动作。

此刻的贺紫薰俏颜上铺满醉人的红晕,杏眸半阖,樱唇微翕,神情撩人不已。

这番情景,怕是阅女无数的色中老手也难以自持,墨天痕这未经人事的愣头小子哪能按捺的住?当即一头埋入那条雪白胸壑之中,伸舌尽情舔吻起来,只觉四周乳脂绵软香滑,极富弹性,不禁在这片雪也似的乳丘上吸吮起来,这一口下去,吸的贺紫薰遍体酥麻,“嘤咛”一声哼了出来,玉臂环住男儿后脑,显然极是享受。

墨天痕连吸带吮,不一会已在那片诱人雪丘上留下数处绯红印记,顺势扯开曼妙女捕的右侧襟口,头一偏,吻上另一座宏伟乳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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