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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:我们在世间走过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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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刚刚过去,天地间的光还未散尽,天上星斗却已明亮了起来,在青鸾峰的山巅更高远处璀璨着。

女子紫色的长发随着山风轻柔地晃动,似是镶嵌在夜色里的明媚银河。

山道两侧的人们纷纷抬头遥望,看着那紫发白衣的女子凌空而去,纷飞的衣袂下,山野的夜空里,一道道雪莲随风摇曳。

所有人都为自己今日能目睹女仙师的绝世姿容而感到欣喜与荣幸。

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,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,今天她要去杀一个在山下叫嚣了几个月的跳梁小丑。

那小丑也确实有些本事,本来夏仙师根本不屑顾他,只是他这几个月他在山下杀了几个人,并扬言要不停杀人,直到夏浅斟愿意与自己一战。

于是夏浅斟真的来了。

山道中的众人在初始的惊艳于她风采的安静之后,爆起了潮浪般的喝彩。

夏浅斟已经无敌百年,此刻的她是人间最高的山峰,众人只敢仰望。大家也相信,只要她出手,那个魔头便一定会死在今日的对决里。

为了不破坏各道灵山仙脉的根基,他们的决战地点选择在了一个布有法阵的道馆里,那个道馆方圆千里,极其空旷,所有人都被撤离开来,只能在管外等候这场决战的结果。

而有的人早已知道了这一战的结果。

殷仰混在众人里,看着夏浅斟惊鸿一瞥的身影,啧啧称奇。

虽然他时常会以掌观山河的神通观赏这片幻境,也看过夏浅斟被无数不同的人在历史不同的截点凌辱过无数次。

到他这个层次,看人间多是寻常。但是这一刻,他依然觉得很美。

而这种美被摧残的时候,便是真正的绽放。

他轻轻一步,便来到了青鸾峰顶。

峰顶笼着细细的星光,星光下有一片莲塘。如今已是秋末,那莲塘水渐渐枯了,泥沼间斜插着几根枯梗,有朵几乎枯萎殆尽的雪莲犹自在枯塘中盛开,那雪莲只剩一片尚有缟色,其余依然枯黄,而那独一片的雪莲似乎也已摇摇欲坠,随时都会枯死。

寻常人见了会觉得怜惜,或者感叹四时无情,使得花木凋零。

而殷仰知道这片莲池是夏浅斟的心湖。

他也知道,这最后一片莲瓣很可能会在今夜堕下,彻底凋零。

她今天所经历的故事,曾经真实地发生在两千多年前。

在这片幻境之中,她已经游离了四百年,经历了三万年跨度的历史上那些悲惨的故事,她身临其境,自己成为了这些故事的主角,将这些悲剧重新演绎一遍。

她也曾悄无声息地迈入了通圣,差点瞒天过海,骗过了所有人。但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,联合承平暗算她,将她逼入了这片万古幻境中,道心堕落,永远走不出去。

她那朵被称为「人间第一香」的道心雪莲如今也已经支撑不住。若非这道心雪莲太过坚毅,她恐怕也早已崩溃在这万年幻境里了。

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。

殷仰微微一笑,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写一本书,叫《如何杀死一个通圣》。等到杀了邵神韵,天下太平,浮屿便可超脱天外,那时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写一写。

他回过头,望见了人山人海之外,那白衣紫发向着那间道馆走去的身影,在更远处,那个被称为魔头的男子握紧拳头,眼神阴鸷,他神色并不轻松。

夏浅斟或许比两千年前的欧冶晴更强,但是这并不会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丝毫。

「真是可惜啊。」殷仰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即将枯萎的莲瓣,笑着摇了摇头:「此间苦难,不舍昼夜。只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无法目睹这场千古闻名的比试了,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。只是……」

「这朵心湖莲花彻底凋谢之后,你会变成什么样呢?疯子,淫妇,或者是白痴?」殷仰笑了笑,不再多言,神色忽然沉静下来。

他转身离开,化作一缕清风。

清风拂过树梢,原野,荒林,田地,然后散去。

这是此间唯一的真实。

浮屿的神王宫中,他的身影陡然出现,在迈出去的瞬间,他的脚步又缩了回来。

身形一晃,他又出现在了一处地牢之中,地牢之中,囚禁着一个紫发少女,一如夏浅斟少女之时。

地牢之中,苏铃殊呈一个大字被绑在刑架上,她娇小的身躯看着很是虚弱,衣襟敞开着,露出了半个雪白的乳房和平坦的小腹,她身上却没有什么伤,似是没经历什么拷打。

先前殷仰只是拿她做了个满足自己恶趣味的试验:身外身在达到高潮的之时,自己的本体是否也会被影响。

接着他发现,她们的快感原来是共通的,只是传达到彼此之后会变得微弱许多。

那夏浅斟堕落之后,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?他很期待这个结果。

殷仰望向了被锁在地牢之中的苏铃殊,微笑道:「今日之后,神王宫再无圣女,世间再无绣衣族。」

苏铃殊抬起头,望向了来人。

她此刻同样无比虚弱。

似乎是感应到自己本体即将堕入深渊,她也受到了牵连,道心如怒海扁舟,随时会倒在某一个浪头之下。

因为虚弱,所以她懒得说话,更懒得去多说毫无意义的狠话,她只是看了殷仰一会,便垂下了脑袋。

片刻之后,她似乎感受到从本体上传来的异动,忽然她下身轻轻抽动,然后大口地喘息起来,她面色潮红,被固定住的娇躯一阵颤抖哆嗦,吟唱般的声音哽咽在她喉咙里,她的娇臀不自觉地向后顶着木架,似是想要摩擦一些什么。

殷仰看着这忽如其来的一幕,哈哈大笑起来,转身离开,尤为快意。

在他身形掠出神王宫之时,有一柄剑紧随其后,旋绕而出。

那是渊然。

古剑随着他的身形向着人间南方掠去,下方是一片蔚蓝的海。

苏铃殊见殷仰已经离去,她的呻吟声渐如蚊呐,很快便不可听闻,低沉着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。

此刻夏浅斟正朝着那道馆走去。

所有人都觉得她会赢,唯有她的心绪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。

她松开篡紧的拳头,放在自己面前,她的手心放着一张纸条,那张纸条字迹很是凌乱,但是却是她的笔迹,那是她写给自己的。

可是是什么时候写的?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。

那纸条上有六个字:你会输,欧冶晴欧冶晴……她在心底轻轻默念这个名字。

我是夏浅斟,你是谁呢?

她将纸条收入袖中,心中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:夏浅斟,夏浅斟,我叫夏浅斟。

……

我不是欧冶晴。

……

她神色微微清明,环顾群山之间,如看一幅单薄而浮华的画卷。

「你会输的,但是输的是欧冶晴。」

走进道馆的那一刻,夏浅斟这样对自己说。

……

黑夜之中,林玄言望向了更南方。那是月海的方向。

他知道在更早之前,在那片绵延千万里的海岸边,已经有许多故事已经发生。

「静儿,语涵,再见了。」

寒宫的山道上,他驻足回望。

碧落宫依旧亮着灯,似是在等谁回去。

落灰阁依旧微明着灯火,似是有人在翻着书页。

他想去为她掖上被角。

想为她添盏灯油。

但他最终还是朝着道路尽头走去。

五百年生死问道,那是他的过去。

而今万壑奔流赴往南海,他也是其中渺小的一个。

这一万里风雪摧折。

是他的将来。

……

时间来到更早之前。

天门峰关,一块石门破碎,一个身材修长,眉眼苍白的男子从洞府中走出。

他是陆囚,是个邪修,数十年前曾被纵横宗宗主打伤。他在死里逃生之后杀了许多人,靠人血艰难活了下来,然后他来到了偏僻的南海闭关。

此时他终于出关,破开石门之后只觉得前途无量,万象如新。

「今日得苍天眷顾,我陆囚终于神功大成,他日定要杀那李姓老儿泄愤!」

他向前踏步,御风而起,直欲凌空而上,一踏九霄。

忽然,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。

「滚。」

什么人?

他扭头望去,看见一个面色沉静的年轻男子站在远处,冷冷地看着他。

陆囚嘴角溢出一丝狰狞的笑意,「正好杀你祭我神功,他日我陆囚之名必将再震四海!」

那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向自己扑来的邪修,只是径直向前走去。

一柄剑凌空而来。

陆囚运转浑身神功,一拳蓄力,狂笑着击向男子。

咻得一声之后,陆囚尸首分离,他的身子向海面坠去,那头颅上依旧带着狂热的笑意,只是再也无法完成心中的抱负了。

苦修十载,一招未出便含恨而终。

在这个世界里,这样的故事时常会上演。

海浪吞噬了陆囚的尸体,血水散如花瓣,又很快被海浪吞没。那剑见血之后飞得更快更疾,径直朝着海底飞掠过去。

天气渐渐阴沉,海的颜色由蔚蓝转为黑蓝,白鸟的翅膀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银灰,它们扇动翅膀,绕着海面低低地飞行滑翔,远看去像是阴雨天前的蜻蜓,而乌云也都聚拢到了海面上,光线被悉数遮蔽,似要酝酿一场暴雨。

南海之上,已是大浪滔天。

浊浊大水掀天般墙立而起,海浪翻腾的声音恰如轰轰雷音。

无数海兽从水底涌出,在水面上沉浮不定着,它们光滑的表皮翻腾着水花,似是在与风浪搏斗,巨大的水声里,海兽的啼哭声若断若续,那是旋律悲远的丧歌。

海水忽然向着两侧分开,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左右撕扯着,那裂缝越来越大,而缝隙的两边,流水犹如瀑布飞流灌下,声势惊人。

一座古老的水晶宫殿从海底缓缓浮起,那座宫殿倒立在水面下,如一个倒放的三角锥,也像是宫楼在海水里的倒影。

那倒立的宫殿算不上精巧,看上去就像是用一块巨大而完整的水晶直接雕琢而成,上面绘着许多仙魔交战的图腾,在海水摇晃的影子里像是活了过来。

那宫殿的房顶,歪歪扭扭地镂刻着一个巨大的「北」字。

先前随手斩杀了邪修的男子来到了宫殿的上方。

他向下俯瞰过去,巨大的海楼撞进视野,即使是他也悚然动容,看着这一处巨大的神迹,神色虔诚如朝圣者。

他是殷仰,已然从天上来到了人间。

海面上亮起了一道光,一面水磨般的镜子倏然出现,镜面破碎后,一个黑金大袍的男子走了出来,身后虚空弥合。

随之而来的人是承平。

他自北方破开虚空通道而来,瞬息来到了北府的上空,然后止步,望着这座倒悬海中的古老宫楼,微微心悸。

他没有向以往一样做出负手而立的动作,他觉得那样不敬。

他们皆是通圣的顶尖高手,是人间最巍峨的几座高峰,但是他们的身影在水晶宫殿前依旧渺小地如同沙粒。

「前人究竟有多高?」殷仰忍不住叹息。

承平认真地想了想,道:「可能是天矮了。」

「如果天越来越矮?」殷仰问。

承平忽然笑了笑:「那也是好事,我们也可以留下点东西,让后人去疯狂崇拜了。」

殷仰忽然将手指向了更南方,那是月海的彼岸:「那里的天空或许会高些。」

承平也向着更南方看去:「但那边有一座城。」

「这是失昼城的代价。」殷仰嘲弄地笑道:「传说降临,如今那失昼城自身难保,我们不必去趟那趟浑水,下次再见失昼城时,那里说不定已经沦为地狱。到时候月海神灵涂炭……不过也只是月海罢了,与我们何干。」

「嗯。」承平点点头,话语怅然:「不知道南宫有多强,不过,就算比你我都强,再道法通天,也终究只是通圣,受制于此方天地。而那一位,可是算计了人间三万年啊。但南宫若是死在这场浩劫里,就太过可惜了。」

「你又动心思了?」殷仰瞥了他一眼。

承平自嘲地笑了笑:「若在浮屿之上,我或许能与大当家一战,过了月海,我绝不是她的对手。」

「你这般心性,恐怕一辈子都超不过白折了。」

「不必,他过得太苦。」

殷仰看着眼前的水晶宫殿,心思已然平复了许多。他轻轻弹指,渊然便向着宫殿飞掠过去。

这座北府,也是那一位的遗产之一。

如今北府重现世间,声势比当年龙渊楼更大。

圣人有三不朽,立德,立功,立言。

龙渊楼藏着他的「功」。那北府藏着什么呢?是德还是言?

殷仰心思渐热。

承平随后拍散了一面巨大的海浪,叹息道:「那种境界,希望有一日也能去看一看。」

殷仰问:「如果看了便要死,你愿意看一看吗?」

「当然不愿。」承平笑道:「朝闻道而夕死有什么意思?我俯瞰人间几百年,尚未看够。」

「所以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个境界了。」殷仰笑了笑。

承平不以为意:「邵神韵一死,从此高枕无忧,只要我们三人不生间隙,整个天下不都是囊中之物?若如传说中一样,浮屿飞升,高出天外,那么那种境界,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。」

殷仰能察觉到他话中的异样,便坚定道:「此事之后,我们更取所需,从此绝不越界。」

「嗯。」承平点头道,「先杀人。」

殷仰道:「不要觉得万事俱备,那邵神韵应该比我们想象中更难杀。虽然她身上负有生死咒,但是我依旧不确定能不能真正杀死她。」

因为即使是那位,也只是将邵神韵封印了万年罢了。

而自己不愿再等,设局将她放出,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。

承平道:「如今的天下和当年的天下早已截然不同,她的力量也已十不存一,此番得道契机,难道我们要拱手让给下一任首座?」

「自然要试,所以今天来了。邵神韵固然强,但也莫要太低估了自己。」殷仰缓缓道:「当日她闯承君城一幕,我便在天上旁观,她如今也……不过那样罢了。而今天啊……」

耳畔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响。

海风扑面,浪花翻腾。

那柄渊然破开海水,已然没入了北府之中,像是又什么打开了,轰隆隆的巨响翻着海水涌来,却无法盖过他的声音。

「今天啊,平妖密令已下,天下高手已陆续经过天门峰关,于南海汇集,吾等当尽三万年未成之业,将妖后斩杀于此,南海为其墓,北府为其碑。」

「时来天地皆同力,她除了死,还能如何?」

……

在北府开启的那一刹那,远在几万里之外的妖尊宫中,那于王座上半寐的女子睁开了眼。

先前她闭目冥思,想了许多事情。

这些天道士小妖一直在陪着小狐狸,甚至很少过来折辱她,于是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观看,去推算。

她走上了界望山顶。

这些天她都喜欢在大雪天气里去俯瞰北域。而今天,雪已经停了。

相传千年之前,有得道圣人于界望峰顶与仙人对弈,两人隔界相望,对界落子,一子便算尽人间无数。

邵神韵懒得去探究这是故事还是真实,她这次没有再看山脚,而是抬眼望向了山巅。

厚重的云层忽然散开,炙白的天光透着云层照下,像苍天同样睁着眼看着那个山巅的女子。

若是那目光真有情绪,或许会是嘲弄,也或许会说,区区三万年,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?

邵神韵看着这方天地,同样也是嘲弄:「仅仅万年,你怎么矮了这么多?矮到通圣,居然是你的顶点了?」

天上大云散开,大片大片的天光落下,似是威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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